深度 | 德国政坛大地震，朔尔茨能撑下去吗？

当地时间11月6日，德国政坛发生剧变。总理朔尔茨说，由于缺乏“合作的信任基础”，财政部长林德纳已被解职。林德纳还是执政党自由民主党主席。随后，自民党议会领导人迪尔宣布，自民党所有部长退出联合政府。

分析指出，围绕财政政策的分歧成为压垮德国联合政府的最后一根稻草。接下来，德国可能迎来提前大选，甚至政权更迭。

罕见公开决裂

当地时间11月6日，德国三个政党组成的执政联盟举行会议，讨论预算和经济政策等问题，但未能达成一致。三党执政联盟由总理朔尔茨所在的社会民主党、财长林德纳所在的自由民主党、经济部长哈贝克所在的绿党组成，2021年起执政至今。

朔尔茨在会后的新闻发布会上说，林德纳在预算等争议问题上采取阻挠行为，将党派利益置于国家利益之上，已经“没有进一步合作的信任基础”。他强调，国家需要一个有能力作出必要决定的有效政府。

朔尔茨表示，德国需要尽快明确未来的政治路线，他提议明年1月15日联邦议院（议会下院）对政府进行信任投票。

林德纳则指责朔尔茨未能“认识到我们国家需要一场新的经济觉醒。他淡化了民众对经济的担忧”。

随后，自民党议会领导人迪尔宣布，自民党所有部长退出联合政府。除财政部长林德纳外，自民党在联合政府中还有司法部长布施曼、数字化和交通部长维辛以及教育和研究部长施塔克-瓦青格。

迪尔也批评称，本届联合政府不可能作出使“经济好转”的有效决策，朔尔茨的提议远不足以让德国经济复苏。自民党将在本届议会剩余任期内继续发挥作用。

与此同时，哈贝克表示绿党不会退出联盟政府，绿党籍部长将留任。

不受主流政党待见的反对党、极右翼新选择党则拍手叫好。该党领导人魏德尔说：“自封的‘进步联盟’把德国带到经济崩溃边缘，早就该结束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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多重背景交织

德国政治一直给人稳定印象，此次为何发生剧变？同济大学德国研究中心副主任伍慧萍指出，从表面看，围绕财政政策的分歧是压垮德国联合政府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“最近，围绕如何带领德国经济走出衰退，三党执政联盟分歧较大。”伍慧萍说。朔尔茨和林德纳之间的分歧也日益公开化。比如，林德纳上周发表了一篇长达18页的文章，题为《德国经济复苏》，引发为期数天的争论。德国媒体将其描述为联合政府的离婚文件，因为这篇文章的语气和内容似乎与其他执政党的立场明显不一致。

在这份主张减税的文章中，林德纳表示，“为了避免损害德国作为商业中心的地位，有必要对关键政治决策进行部分根本性的修改”。

还有舆论认为，林德纳的这篇文章看起来像是一份竞选宣言。林德纳6日也再次提议，将原定于明年9月28日举行的议会下院选举提前至2025年初，但遭到朔尔茨拒绝。

实际上，此次德国政坛危机早有铺垫。一向给人稳定印象的德国政坛陷入动荡，凸显国内外形势变化程度超越以往。

首先，“2021年底，三党组成联合政府本就是基于当时大选结果、一种不得已的政治联姻。”伍慧萍说。社民党是中左翼政党，绿党左倾并奉行环保主义，自民党则亲商。从一开始，三党执政联盟在财政等方面的理念就存在根本性的分歧，各有各的核心议题，上台以来内部争执不断。

其次，德国正在经历百年变局，或者用朔尔茨的话来说，“时代转折”。可以说，近年来，德国经历了经济衰退、社会动荡、政治危机。

德国政府预计，2024年德国经济将萎缩0.2%，相比此前春季预测的增长0.3%有大幅下调。这意味着德国经济将连续第二年陷入衰退，2023年德国经济萎缩0.3%。上一次德国经济连续两年衰退是在2002年和2003年。

伍慧萍指出，近年来，德国经济遭到重创，是长期因素和短期因素叠加造成的。长期不利因素有经济体制内的官僚负担、劳动力短缺等。短期不利因素有国际形势欠佳等。尤其2022年初乌克兰危机升级后，欧洲能源价格、企业生产成本、民众生活成本飙升。在大幅增加国防开支的同时，德国还受到乌克兰难民涌入的影响。

与此同时，德国民众对执政党的信心日渐消退、对反对党的支持度上升。

今年以来，德国地方选举结果以及欧洲议会选举结果都显示，德国社会对三党联合政府执政表现越发不满，质疑本届政府能否走完四年任期的声音渐起，要求提前大选的舆论压力持续上升。

9月，德国选择党在东部图林根州以较大优势赢得州议会选举。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近80年来，极右翼政党首次在德国赢得联邦州选举。

“尽管如此，三党一直在坚持，外界原先预计三党会坚持到明年9月大选。”伍慧萍说，这主要是因为，如果联邦政府垮台、迎来提前大选，对这三个支持率低迷的政党极其不利。在此背景下，朔尔茨此次炒掉自民党小伙伴，执政联盟公开决裂，令人有些意外。或许也可以说，联合政府内部矛盾已经难以调和。

此外，就在德国政坛发生剧变之际，大西洋彼岸传来重大消息——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将重返白宫。

“在美国大选之后，我们需要证明我们是可以信赖的。”朔尔茨说，鉴于德国面临的挑战，需要“很大的财政回旋余地”。

“特朗普将上台给美欧关系蒙上阴影，美欧矛盾恐将加剧，德国的贸易、安全、外交政策面临不确定性。”伍慧萍说，在此关键时刻，德国作为欧盟大国本该充当稳定锚，但目前看来，三党执政联盟无法发挥这样的作用。

还有评论称，在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几个小时后，德国执政联盟内部危机使欧洲最大经济体陷入政治混乱，引发了对欧洲大陆经济和安全未来的深刻不确定性。

动荡或将持续

对于德国政局发展前景，伍慧萍从短期和中长期角度看待。

短期看，最新局势变化意味着朔尔茨领导的政府变成少数派政府。到信任投票举行之前，若想继续施政，有必要寻求反对党支持。

朔尔茨已暗示，在信任投票举行之前，他将寻求与反对党、中间偏右的基民盟领袖默茨接触，以期通过经济、国防相关法案。

“但是，弱势政府所能推出的政策有限。”伍慧萍说。

中长期看，随着朔尔茨领导的联合政府失去议会多数优势，其闯关信任投票的可能性较低。根据德国《基本法》，若朔尔茨政府不能赢得信任投票，总统可在总理建议下解散联邦议院，并在60天内举行新选举。也就是说，德国或于明年3月底之前迎来大选，而不是原定的9月。

这可谓罕见。德国上一次提前大选是在2005年，时任总理施罗德要求提前选举，但后来败给默克尔。

而近期民调显示，联盟党（基民盟+基社盟）支持率最高，约为30%。如果提前大选，联盟党可能作为主要政党上台。但是，随着德国政治日益碎片化，联盟党难以单独执政（需要大约50%的支持率）。这意味着，如果联盟党上台，将需要寻找执政伙伴。

在伍慧萍看来，联盟党较有可能与社民党联手，尽管两党政治立场并不一致。这是因为另外两个潜在的伙伴——选择党虽然在国内崛起势头强劲，但不受主流政党待见；自民党支持率低迷（不到5%），恐怕难以进入德国议会，更不用说加入组阁谈判。

“如果德国迎来提前大选，届时各政党如何组阁也是个问题。”伍慧萍说，总体而言，随着德国政治呈现碎片化趋势，混乱和不确定性恐将随着提前大选的到来而延续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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